歐盟碳關稅即將上路，台灣中小企業首當其衝，《天下》獨家調查：8成備感減碳壓力，但有減碳規劃的不到2成。這場綠色關稅戰已經開打，不僅衝擊獲利，更攸關產業存亡。
一顆螺絲，即將掀起兩千億減碳升級戰。然而全台1800多家螺絲廠，完成碳盤查並通過第三方認證者，還不到個位數。圖片來源：黃明堂這是一場在大西洋岸邊捲起的蝴蝶效應，熱帶氣旋卻籠罩在岡山、台南交界，800家企業群聚的螺絲窟，甚至高雄市中心的老大哥中鋼。
時間回到去年12月12日，歐盟議會總部所在的法國史特拉斯堡。當時雖然聖誕假期將至，議會依舊燈火通明，歷經十個小時的馬拉松式協商後，隔日一早，歐盟議會環境、公衛與食安委員會主席帕斯卡在記者會上難掩興奮，「這是歷史性的一刻，碳關稅我們已經說了十多年，現在終於要上路了。」
歐盟碳關稅的專有名詞叫作「碳邊境調整機制」（CBAM）。在歐盟當天發出的新聞稿，一如外界預期，CBAM課稅對象就是高碳排的鋼鐵、水泥、鋁、肥料產業。由於台灣這些產業出口歐盟的比重低，因此對台影響不大。但當天，沒有人注意到新聞稿上，碳稅範圍多了「螺絲」與「螺栓」四個字。
歐盟碳關稅上路，高碳排的鋼鐵業首當其衝。（黃明堂攝）
新規上路：衝擊兩千億產業
螺絲出口歐盟將課碳稅，宛如五雷轟頂
直到兩個星期後，會議紀錄發布，課徵碳關稅的範圍除了預期中海關碼7312的鋼鐵產品，竟然出現了7318，「等於螺絲、螺帽、螺絲墊片全部都中獎，」金屬中心資深產業分析師紀翔瀛說。
這下影響可大了。
台灣是全球螺絲第二大出口國，全台有超過1800家螺絲業者，從業人員近4萬人。2022年出口值近2000億台幣，歐洲就佔了四分之一，達500億之譜。
確定列入課徵範圍後，整個螺絲產業宛如五雷轟頂，「我們也很shock（驚訝），」工業局金屬機電組專門委員張尚均不諱言。
以一家銷售給BMW等各大車廠的螺絲業者為例，車用螺絲毛利比較高，有15%或20%。如果不合乎標準，碳關稅將吃掉8%毛利，影響劇烈。
「歐盟一方面是愛地球啦，但這也是新的貿易障礙，」談起突然要被課稅，螺絲工業同業公會理事長蔡圖晉很無奈。
螺絲工業同業公會理事長蔡圖晉直言，碳關稅是全新的貿易障礙。（黃明堂攝）
螺絲產業「突然」中獎，預示了台灣外銷型中小企業不能迴避的綠色障礙。歐盟此刻提出碳關稅，是因為歐盟境內鋼鐵、水泥、發電廠等高碳排產業的碳排免費額度，將在2026年開始逐年遞減，2034年完全退場。
為了避免因為歐盟課碳稅，生產成本提高，導致企業出走、搬到不課碳稅的低成本國設廠，造成「碳洩漏」，歐盟必須對境外的高碳排產品課徵進口碳稅。而且歐盟把課稅的產業往高碳排產業的下游擴大，因此即使是小小鋼製品的螺絲，也不遺漏。
【小辭典】碳邊境調整機制（CBAM）
歐盟2005年上路的碳排放交易系統，採取總量管制的方式，給予高碳排的鋼鐵、石化、電力等行業，一定的碳排額度。但此制度將在2026年逐步退場，逐年減少免費的碳排額度。為了避免歐盟境內的高碳排產業成本因此增加、失去競爭力，歐盟因此推出「碳邊境調整機制」，要求境外高碳排產業所製造的產品若要進入歐盟，也必須繳交關稅。
獨家調查：中小企業應變太慢
螺絲業完成碳盤查僅個位數，恐被甩出供應鏈
最令產業界擔心的是，台北大學自然資源與環境管理研究所教授李堅明認為，歐盟開第一槍後，為了搶課稅權，各國都會加速立法，台灣重要貿易伙伴美國的動態，最值得關注。因為美國版的碳關稅「清潔競爭法案」，現在已進入二讀階段，且課稅範圍比歐盟廣，包含化石燃料、煉油業、石化業、肥料、氫氣、己二酸、水泥、鋼鐵、鋁、玻璃、紙漿、造紙與乙醇都被納入草案。
「（美國）有可能搶在2024、2025年，而且不是試行，他就是要當老大，」台塑石化董事長陳寳郎觀察，美國人做事總是喜歡搶先在別人之前，又比較嚴苛。
歐盟螺絲課稅事件顯示，歐美課稅範圍可能會擴大到下游走。陳寳郎就認為，台灣石化原料出口美國的比例低，但美國很可能會往下游去追溯，例如汽車塑膠產品。
李堅明則點名要注意的產業，還有腳踏車、塑膠與紡織產業。
為了了解中小企業的減碳實況，《天下雜誌》針對「快速成長一百強」入榜的中小企業進行獨家調查，結果顯示6成企業還沒完成碳盤查、8成還沒訂出減碳目標、5成表示人才不足。
已經啟動碳盤查、數位轉型的國鵬工業董事長廖偉勳甚至觀察，螺絲同業大概僅15%左右有在減碳。
甚至，全台將近1800多家螺絲廠，其中完成碳盤查並通過第三方認證者，還不到個位數。
台灣螺絲產業最大的危機，就是應變太慢，被逐出供應鏈。
在「扣件產業低碳轉型推動說明會」上，聚焦討論歐盟CBAM初步規範、扣件業碳盤查、淨零減碳作法及對應政府資源。（ 黃明堂攝）
波士頓顧問公司董事總經理暨全球合夥人陳美融說，多年前，波士頓顧問公司就在幫德國政府與車廠分析整體汽車供應鏈如何減碳，但因為台灣螺絲業者很少直接與品牌接觸，而是把貨賣給經銷商，因此尚未察覺減碳壓力已經兵臨城下。
為今之計，陳美融認為，螺絲聚落要更積極，主動參與品牌客戶的減碳計劃，「如果你還在被動防守，很容易被甩出供應鏈。」
但反之，如果台灣螺絲業者可以快速因應，靠著排碳低，就可能築起一道綠色貿易障礙，化危機為轉機。
轉自天下雜誌
https://www.cw.com.tw/article/5126518